公元1052年仲春時節,吳廷瑜、韓斌、周彪、李秋姑一行二十多騎,從憑祥出發,經欽州,迤邐東行。廷瑜見秋姑穿起了宋軍軍裝,駕馭駿馬,佩劍橫槊,真英風凜凜也。他笑對秋姑說:“晉朝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巾幗一標致女子馳騁疆場,不過花木蘭是盔甲全身榮歸故里。而今天秋姑的馬尾巴卻飄灑飛揚,倒像一位俠士。”秋姑莞爾一笑道:“吳大人又拿我說笑了。”行行復行行、終于到達了粵西軍事要塞高州,官員們設宴為吳廷瑜一行凱旋歸來洗塵的喜事剛結束,宋仁宗心腹太監和魏虞侯的快馬一陣風似地來了,傳吳廷瑜接旨。
原來,宋仁宋(趙禎、在位年代:1022-1063年)御覽了韓斌的密信,說吳廷瑜把數千叛軍收編為宋軍,原來的大小頭目又當了宋軍的軍官,石廣成、苗潭龜還當了宋軍的千總,還把匪首儂智高的侍衛軍官李秋姑收為部下,還傳令五州十八縣的軍政頭人到高州開會。這明明是招降納叛,結黨營私;調集兩廣軍政頭人,串聯造反,望圣上明察,快刀斬亂麻,鎮壓吳廷瑜。再加上心腹太監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渲染,宋仁宗吃驚不小。他又命令魏虞侯進宮面奏,虞侯更是言之鑿鑿,皆為親眼所見,如不果斷處決吳廷瑜,大事不好了。宋仁宗感到事態嚴重,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吳廷瑜今次南去打仗,不帶朝廷的軍隊,只調集兩廣精兵,就包含了禍心;叛軍編入了宋軍,有了石、苗、李三個叛將做骨干,又把兩廣軍政頭人召集到一起,與我大宋分庭抗禮,已經是司馬昭之心。他不與各位大臣面議,立即傳下了圣旨,令廣東巡按立馬羈押吳廷瑜、周彪、李秋姑,等候發落。
吳廷瑜聽到圣旨說他要謀反,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歷來無人敢抗旨,即便是冤假錯案,也不容爭辯。韓斌在一旁卻露出了別人察覺不到的奸笑,吳廷瑜被激憤逼紅了臉,還得呼叫:“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韓斌心里盤算著距離半步之遙的樞密使職位就要到手了, 但強忍著得意的心情,上前扶起吳廷瑜,隨著幾名獄卒把吳廷瑜、周彪送到監獄門口。李秋姑也被當即關入女牢。
過了幾天,宋仁宗才在朝議時,向各位大臣通報吳廷瑜密謀造反,已被收監,等待判刑或處決,以及就收監吳廷瑜家屬一事,聽取大臣的意見。宰相歐陽修,新任宰相富弼,參知政事文彥博,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包拯、翰林學士、御史中丞、龍圖閣學士、三朝元老司馬光,國子監直講、大學士胡瑗等一批重臣被這個沒有任何先兆、突如其來的壞消息震驚了。他們幾乎都與吳廷瑜同在朝廷共事16年,想不到吳廷瑜到了六十多歲有此二心,真是人心叵測啊!但他們很快冷靜下來,挨個的向皇帝拱手垂詢:“樞密使謀反有無真憑實據?”宋仁宗不便把韓斌的告密信講出來,以免引起朝中大臣的過多聯想。只把心腹太監和魏虞侯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事講出來。
眾臣議論開了,不要說光憑著這兩人所說所見,就是有文字奏章,朝廷也要堪實,才能下結論。在未有鐵證之前,判吳廷瑜有罪,說不定就是個冤案。砍頭不是割韭菜,韭菜割了還會生出來,如錯把忠臣的頭砍了,就會留下千古冤案,這都是有違大宋律例,會毀壞朝廷威望的,更遑論株連樞密使的家族了。歷來敏感過度,見風就是雨的宋仁宗,聽眾臣一說,也冷靜下來。吳廷瑜是他欽點的進士之一,吳廷瑜的屢次晉升,都是他同這幾位大臣一起商議過的。吳廷瑜為官17年了,多有建樹。如今也六十多歲了,家屬也留在京城,圖謀造反似乎不合情理。于是在眾大臣的極力主張下,以示公正,避免偏廢,便從吏部、戶部、禮部、刑部以及監察院抽調精干人員,組成了一個二十多人的調查小組。調查組分兩路,一路到廣西取證,一路到高州調查和審問吳廷瑜、周彪、李秋姑。最后匯集高州,把綜合材料奏報朝廷。
到廣西的一路人馬,費了好大的一番周折,才找到石廣成、苗潭龜。當時他們一個在梧州府,一個在河池府擔任千總軍職,兩地相隔千里。石、苗二人將如何被吳廷瑜俘虜,又如何被教育和感化,終于被吳廷瑜的民族大義所感動,因而下定決心反戈一擊,與李秋姑三人聯手制服并殺死儂智高的過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幾千兵士被俘虜后,見到吳廷瑜并不虐待他們,入情入理地教育、慰勉他們。有些人回家的了,留下的幾******,都分散編入幾個州府的守備隊伍中去了。再經查實,石、苗二人當上千總以后,手下的全是新兵。石、苗兩人稟報,李秋姑孤兒一個,無依無靠,是她懇求樞密使收留她,自分別后再無聯系,也沒有留下任何的聯系方式。
吳廷瑜辯解說,為長治久安計,把朝廷政令貫徹、落實到兩廣交界的五洲十八個縣的軍政頭人,讓他們提高警惕,擔當起保國安民的責任,我們才走得安心,這是欲召集他們召開軍政會議的初衷,想不到一片好心被曲解了。廷瑜說到動情之處,把白發披散,說老夫都六十二歲了,正想告老還鄉呢。但有一個心事未了,李秋姑深明事理,是非分明,忠心大宋,她要跟我從軍,但我歸田主意已決,牽掛的就是這位好姑娘無以投尋。到高州調查和審問的一路人馬,將材料同廣西取證的材料互為印證、對比,發現并無可疑之處,也無任何紕漏。
宋仁宗接到由幾個大部聯合調查以及審問吳廷瑜、周彪、李秋姑的奏章后,恍然大悟。慨嘆道:“前番無辜罷了狄青大將軍的官,貶到陳州去,致他早死,失我大宋一臂之力;今次又差一點枉殺一位忠臣,承蒙眾愛卿秉持正義,極力相諫,免朕失誤,眾愛卿猶吾之股肱也。”
仁宗為挽回面子,模棱兩可地說:“先帝定下重文臣,輕武將的規矩有先見之明;而眾卿家若拘泥于先帝的規矩,也不盡然都對。”眾大臣見一場風波、一場冤案得以昭雪,如釋重負,齊齊跪叩宋仁宗,異口同聲山呼:“圣上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宋仁宗得意的揮揮手,唱一聲;“眾愛卿平身。”退朝了。后來,韓斌回到京城,無顏晉見宋仁宗,不但撈不到樞密使官職,還被冷卻了幾年,不受重用。周彪協助吳廷瑜平叛,升為樞密使校尉。
當宣布吳廷瑜、周彪、李秋姑無罪釋放的圣旨傳到高州的時候,已是1052年初秋時分。吳家老少十數人,興高采烈,圍住廷瑜,噓寒問暖,道不盡幾番離別情裊裊,說不完驚風入夜不成眠。廷瑜的長子吳以仁、次子吳以定,深得家教,耳濡目染,學有所成,都在京城學宮任教,并且都已先后成家,有了子女。廷瑜的林氏夫人在京兩頭跑,照料兩個兒子的家務。得知廷瑜犯謀反罪羈押在監,日夜憂思,折磨得,滿頭白發罩伊人,線淚如珠度晨昏。吳以仁、吳以定都辭了教職,陪著老母親,全家抱著對廷瑜活著見一面,死了也要見尸的悲愴心情,三千里奔波來到高州。大出所料, 他們在高州的旅館住宿甫定,欣聞釋放吳廷瑜的圣旨也到了。
最難為的是吳廷瑜在福建老家的兩個女兒和小兒子。兩個女兒已經出嫁。小兒子吳以政承傳耕讀家風,在家打理幾畝田地。好不容易這年考上秀才,兩位姐姐與叔叔伯伯正在置酒慶賀的時候,閩縣一名干辦前來通傳,說吳廷瑜犯下滔天大罪,聽候處決。頓時歡天喜地的場面變成了哭聲一片。三個姐弟只有吳以政沒有家室牽累,走得開,他抱著到高州為父親收尸的想法,日夜兼程,奔赴高州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有學位的讀書人,一路走來一路哭。
問蒼天,問吳侯,子胥護國何罪有?佞臣蜜語如利劍,英雄遺骸浦江流。千年往事似曾見,范蠡西施泛扁舟。只愿天涯變寸路,高州城下把尸收。
當吳以政踉踉蹌蹌來到母親和眾兄嫂面前時,以為他們為父親辦完了后事,撕心裂肺大喊一聲:“我來遲了!”遂哭跪在母親面前。母親急喚吾兒莫哭,你父親已經獲圣旨無罪釋放,吳以政驚喜過望,破涕為笑,全家哭抱成一團。
這天,天氣晴朗。桂樹搖風。高州府邸喜氣洋洋,吳廷瑜一家十二人,在高州眾多官員陪同下吃飯。窗外月上梢頭,吳廷瑜感慨萬千,他說:“借王荊公的二句詩,改一改念給大家聽:秋風又到江城岸,明月多情送我還。”眾人喝彩,但是李秋姑卻躲到一旁不停的抹眼淚。她觸景傷情,母親早逝,父親被儂智高設毒計打死,自己被叛賊利用,要不是遇到吳大人,今生不知淪落到何種地步。吳大人一家團聚了,但他就要解甲歸田了。我弱女子一人何去何從啊!
西望邊關夜茫茫,我身何處是家鄉?
爹娘早去逍遙閣,孤枕夜夜擁濕眠。
罡風暴雨連番至,身世沉浮臨深淵。
家仇國恨終洗雪,麗日晴天照廣源。
萬里秋風馳駿馬,千般心結報軒轅。
豈料鑒江翻濁浪,高州城下竟蒙冤。
但見嬋娟抱玉兔,可憐月圓人不圓。
暗問恩公歸田后,煢弱嬌娥有誰憐?
一名眼尖的高州官員注意到了秋姑的異常表現,因他早了解到秋姑的身世及經歷,便去安慰她:“莫為人生的冷暖傷心落淚,青春妙齡,定有好前途。”秋姑當作一句客氣的鼓勵話,并不在意。
幾天后,這名官員把吳廷瑜夫婦、吳以政、李秋姑約到一起,一番寒暄過后,他把話語切入正題。他說:“小少爺吳以政今年榮登秀才,風華正茂,年二十有四,正是成家立室的時候;李秋姑姑娘,年二十有二,秀外慧中,又是巾幗武士之花,在樞密使平定叛亂中立下卓著功勛;樞密使既看重又憐愛秋姑,秋姑也敬佩樞密使保國安民的赤膽忠心;既然 吳大人已立意還鄉,就讓以政秀才同秋姑姑娘結為百年好合。如不是吳大人蒙難入獄,難得小少爺同秋姑見面,應了禍兮福所倚那句古話,正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吳家才子配嬋娟啊。”吳以政沒有思想準備,偷偷瞄一眼秋姑。秋姑聽了這番話,心里好像被鹿子撞動,局促不安,一抬頭,不期然與吳以政的目光碰在一起,兩朵紅霞飛上臉頰,二人都笑了。這一笑,終于締結了,一對天南鴛鴦侶,鳳鸞儔唱百代恩的美事。
吳廷瑜辭去了樞密使兼交趾令的職務,全家十三口人乘船從鑒江南下瀏覽鑒江風光,一家人在吳川博鋪水鄉暫住了一些日子,最后選擇今天的茂名市茂南區袂花鎮上村作為開基的始發地。這時是公元1052年深秋時令的故事,距2014年,已過去了962年。公元1073年,80歲的吳廷瑜逝世,其時是宋神宗時期,宋神宗念其為國平定西南立下汗馬功勞,但一度身陷囹圄,于是著令撥銅錢1000貫,給他修墓,準其獨占一個獨立的大嶺,并追封 “平南信國公”謚號。朝廷念李秋姑為平定西南立了大功,誥封她為六品“信義夫人”。吳廷瑜安眠的大嶺叫燕子嶺,在今天的袂花鎮,占地2.5平方公里。恢宏的樞密使墓道有三級寬闊的大平臺,供后人拜祭用,占地200平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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