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那天,天氣晴間多云。 在我老家山背右側有一處老墳,曾經雜草叢生、冷清寂寞的墳冢已被從新裝扮一新,取而代之的是水泥結構、溝水調勻、彩瓷裝束的新墳貌。兩對年輕人帶著一個半歲的寶寶,虔誠的跪在墳前,前面擺放著三鮮祭品,三柱香燭青煙繚繞;兩對年輕人,臉龐上掛著一串串滾滾而出的淚珠;不斷的撕開一片片金黃的紙錢,徐徐投入燃燒的火堆;特別是兩位女孩嘴里喃喃的傾訴著壓抑了二十年的衷腸:‘媽媽!我們長大了,我們又看你來了。小外孫也長這麼大了,你看見了嗎?二十年,我們其實天天在想你,媽……’
此情此景,無不令人感動,就是七尺男兒也會被那揪心的一幕打動的熱淚盈眶。
兩位年輕女孩是墳主阿蘭嫂的女兒,大的叫阿紅,小的叫阿燕。二十年前的六月,兩姐妹,稚氣未脫、還無法辨清世俗的冷暖,母愛的突然離去,一個無法接受的現實,讓她們以及整個家庭經受了一場悲劇的折磨。我作為這悲情故事的見證人,當年那悲傷的一幕如今還依稀可憶----鄰居阿蘭嫂是剛剛嫁到我村不到兩年的年輕女子,當年也就二十七八歲,雖說生過兩個孩子,但也年輕貌美,風韻猶存。由于是再婚組合家庭,家庭的變故,老公長期在外,家里所有重擔就落到了這個命苦的女人身上,那個年代,男人不在家,除了要干農活,養家糊口,還要拉扯大兩個毛毛蟲,實在是很不容易。一半當爹,一半當媽,嚴慈參半。大女兒阿紅也就不得不幫著媽媽分擔點家務,有時偶爾還有些貪玩、惹得媽媽生氣而姐妹受罰。再說一個年輕女子,再堅強也能有多大能耐,好多時候養家糊口的重擔,加上來自婚姻、感情的多次打擊,以及社會底層的閑言蜚語,對于一個沒有男人在家的年輕女子來說,幾乎就是無邊落木的的打擊。好多次她以淚洗面,好多回,又堅強倔步!好多天,她累了又累著堅持;好多夜,她無法入眠;還有好多、更多我們無法為她想象的痛苦以及來自社會底層的干擾,終于在那1991年六月初四的那天爆發----驕陽似火的中午,人們大多都在午睡,在她有意支開姐妹倆的一剎那,她再也沒有用堅強來捍衛自己,于是他想到了解脫;想到了放棄;想到了一個永遠沒有煩惱的極樂世界;于是她把事先準備的劇毒農藥--‘甲胺磷’吞進了肚中……
幾分鐘后,十歲的大女兒阿紅發現了異樣,懂事的她嚇得嗚嗚大哭,飛奔似的跑去報告住在前屋的爺爺。爆炸性的消息立即傳開,整個村子男女都圍了過來,那時除了滿屋子的農藥味和女兒的哭喊著媽媽的哀嚎。只看見阿蘭嫂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嘔吐不止。顫顫巍巍的手好像在這一刻想要把她的兩個女兒摟緊在懷中,手伸出去,直到最后沒有了一絲力氣;呆滯的目光帶著很多不舍的神情停留在正撕心裂肺哭著的女兒身上,直到最后微微地閉上了雙眼。那一刻,我知道她后悔了。盡管大家都配合我極力搶救,加之那時由于交通不便,等送到三公里外的醫院后不久,阿蘭嫂就再也沒能活著回來……
二十年過去啦,當年的阿紅、阿燕、已經是大姑娘了,都找到了生命中另一半,如今正是愛情幸福進行中!大女兒阿紅還生了一個半歲的、可愛的小寶寶,當年那個只顧著哭豪的阿燕也長的和他媽幾乎就一模一樣。由于在外打工,多年未歸。當她們正享受幸福的時候,她們更沒有忘記當年苦命的媽媽;沒有忘記那雙臨別時依依不舍的雙眼;當年那曾經讓她們流連忘返的懷抱以及孩提時多少次來自媽媽甜蜜的吻……在分別后的第二十個清明節,她們一行駕著‘寶馬’、領著孩子、陪同愛人、帶上祝福、一起回家看看。來到了媽媽的墳前,把媽媽的墳墓裝扮一新,就像當年媽媽給他們換上新衣服一樣!所以便出現了文章開頭的一幕!埋藏在心頭的悄悄話,兩個女孩盡情的訴說著,眼淚滾滾而出……
那一刻,只聽見媽媽的‘嘮叨’已化作鞭炮的齊鳴聲,響徹在無邊山村田野!( 醫子木儒/文,2011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