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猛許遜
與許遜相關的一個重要人物是吳猛。關于許遜與吳猛的關系,史料記載很不一致。柳存仁《許遜與蘭公》及張澤洪《許遜與吳猛》等文對此進行過很好的梳理。其一個重要發現是吳、許二人師徒關系的換位及以往被用以描述吳猛神通的材料后來則被冠之于許遜,如劉宋雷次宗撰《豫章記》中吳猛率弟子殺蛇事至唐《孝道吳許二真君傳》則被換為許遜率吳猛而為,晉張僧鑒撰《尋陽記》中吳猛驅龍負船之事至《孝道吳許二真君傳》及白玉蟾《玉降集》亦被換成是許遜之能(注:《豫章記》和《尋陽記》所記吳猛殺蛇及驅龍負船之呈,詳見《太平御覽》卷41及卷886所引。)。柳存仁先生更據《云笈七簽》卷110所引《洞仙傳》中有劉宋文帝間馮伯達泰“孝道”并曾驅龍負船之事而發現:五世紀中葉豫章一帶即有“孝道”流傳,且驅龍負舟之傳說尚未曾固定為吳猛之故事,其為許遜壟斷或更在其后。并懷疑二人“殺蛇”之事亦是比附《晉書周處傳》及《世說新語自新篇》中所載周處斬蛟而來。柳、張等人的考辨結果,透露出一個強烈的信息,即:后來被用以神化許遜的吳猛殺蛇及驅龍之事原本亦不屬諸吳猛,吳猛很可能是“孝道”最初試圖塑造[或“虛構、“神化”]成祖師的人物;但是由于某種原因,“孝道”信徒們放棄了對吳猛的塑造,轉而將早先用以塑造他的材料搬來塑造許遜。這種世俗人看來不可思議的現象,在宗教徒那兒卻是正常的。由此,我們便不難理解吳、許二人師徒關系的換位及二人事跡材料的相似與重疊。也就是說,上述在歷史學家眼中是“虛偽”的事,在宗教學家們看來卻是可以理解的,并且有著巨大的宗教意義。
那么,許遜和吳猛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呢?李顯光《許遜信仰小考》[載《宗教學研究》1999年第3期]曾提及一條重要材料,即《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卷21《路大安》曾載路氏于晉惠帝永康二年[公元301年]至太安元年[公元304年]間“居華山,以混元傳之丁義,以混元經傳之郭璞,以混元法傳之許旌陽,以混元針灸傳之妙通朱仙”。竊以為這段記載尚未將許遜、吳猛二人牽扯和神化,可信度高于其他吳、許相關的材料。其中值得注意的是由許旌陽[許遜]與丁義而牽扯出的許、吳關系。據《晉書吳猛傳》等載,丁義曾授吳猛“神方”,如是則許遜當為吳猛的“師叔”。但是,后世的道書又謂“[許遜]聞西安吳猛得至人丁義神方,乃往師之,悉傳其秘”(注:《玉隆集旌陽許真君傳》,見《修真十書》卷三十三,《正統道藏》第7冊,第612頁。)關于“丁義神方”,《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卷26《許太史》曾載:許遜:“飛升”前曾以“大功如意丹方”傳眾弟子,“此方即丁義神方中一也”。李顯光所獲《凈明忠孝全書》中亦載有凈明道徒所行“許真君七寶如意丹訣”,內容與《歷世真仙體道通鑒》所述大致相同(注:詳請參閱李顯光撰《許遜信仰小考》,載成都《宗教學研究》,1999年第3期。)。由此看來吳猛得丁義傳“神方”,而許遜又師吳氏而學之之事似非為虛構,如是則許遜又當為吳猛“弟子”。這種輩份的“顛倒”在現實中是可能發生的,如某位中學生后來在大學里當了教師,原來教過他的中學老師又到其所在大學進修而反為其“弟子”,并不足為怪。正由于這種輩份的“顛倒”并不足為怪,故后來道徒云諶母命吳猛“拜許真君為師”而反為其“弟子”(注:《孝道吳許二真君傳》,《正統道藏》第11冊,第697頁。)也是可以理解的了?!缎⒌绤窃S二真君傳》言吳猛拜許遜為師之說,因系唐代時才出現,且其中所述許遜事多為從吳猛處“借來”,故可信度較低,很可能是孝道道徒放棄了對吳猛的塑造后而對許遜進行“虛構”的結果。
孝道道徒為何要放棄對吳猛的塑造,轉而對許遜進行神化?這是許遜何以能夠成為凈明道祖師的******個問題。對此問題,張澤洪《許遜與吳猛》有一個解釋,即:吳猛死后,許遜仍繼續傳教達三四十年時間,且早期孝道“十二真君[許遜、時荷、吳猛、甘戰、周廣、陳勛、曾亨、盱烈、施峰、彭抗、黃仁覽、鐘離嘉]中有五人為許氏家族成員[彭抗是許遜岳父、盱烈是許遜大姐之女、鐘離嘉是許遜二姐之子、黃仁覽是許遜女婿],故許遜的影響及其家族的勢力均在教團內部占有優勢,以致逐漸取代了吳猛原來的地位。這個解釋是比較合理的。關于凈明道是由地方家族崇拜發展而來一事,學術界多有共識,如施舟人《唐代的道教儀式及地方崇拜》即認為:許遜崇拜最初只是洪州西山一帶的以象族血緣為紐帶的民間崇拜[其崇拜主題為“孝”],且只是一種受靈寶派影響的Local school[傳統、生活方式相同的群體]而非sect[宗教教派]或有特殊思想體系的運動[Special ideological movement];有關于許遜的各種節日廟會實興起于晚唐,之后由于影響日增而得以躋身正統道教。既然凈明道淵源于家族崇拜,則這個家族的杰出祖先[許遜]被不斷神化乃是可以理解之事。不過應該注意的是,許氏家族將許遜的地位抬高過于吳猛并非“空穴來風”,而可能是以許遜輩份本高于吳猛[系其“師叔”]為基礎的。并且,許遜之最終能夠被宋元凈明道奉為祖師,并非僅依靠了其家族成員的捧抬,而是還有著很多的“外力”的作用,如許氏家族以外的孝道成員、許遜教團以外的道士乃至唐宋時期文人士大夫的推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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